我一直觉得,人活着最大的要务,就是不断地开拓自己的边界。如果长期止步不前,人终究是会感到乏味、疲惫的,进而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过于无聊。

但是,有人在研究生三年间不断地打破我的这一认识——原来一直保持无聊不仅能活得下去,还能在期间维持良好的自我感觉。

如果用倒叙来说这件事的话……


Chapter 1

这位先生在毕业退宿当天,可能觉得是时候向我发难了(反正也不会再见到),拣一件小事来试图引我和他吵个痛快。


“你为什么要把我东西弄掉呀?”

“不好意思,我搬东西太忙乱了,没注意到。”

“你一大清早起来搬东西动静那么大,我都没说你,你为什么还把我东西弄掉了。”

“(今天是个人都一大早起来搬东西吧?学校都开始赶人走了)对不起。”

“那你快点捡起来。立刻。”

“(哦,原来你说这么多就为了恶心我这一下——我看向地面)好,我来捡,我以为你已经捡了。(这是抹布还是啥?原先挂椅子上的?)”

“你把我桌上这个(指着洗发液瓶子)也弄倒了。你不是第一次这样了。”

“(我直接??)……”


读者可能觉得,这个故事不应该戛然而止的,你的反击到哪去了,怎么有点懦弱?但是如果完全站在我的角度,就很好理解了:我觉得这个人,从头脑到四肢都很无聊(你怎么到最后一天还在干这种事?),跟他交手完全没有获得感,只会让我也变成一个无聊的人。

最后一天的遭遇,与之前的一些事情结合起来,倒是进一步丰富了这个人的形象。他对我产生成见,比我想得还要早。


Chapter 2

回到两年半前。


“你看世界杯吗?”

“嗯……我不看。”

“哎,人还是要有些兴趣爱好的。”

“(我直接??)……”


布什,戈门,这有点让我摸不着头脑了。鄙人打肿脸来说,在设计、音乐、文学、人类学、计算机之类的东西上,还是自认为有一些浅薄见解的。我还以为自己平日过得挺充实的,为啥在你眼中如此精神空虚,我要emo了。

现在想想,这只是因为他认为我的生活中缺乏“玩乐”和“大众参与”的属性。他不能理解独立的创造与学习能够给人带来更加“不无聊”的体验。


Chapter 3

再往后推一年半。


“你那工作咋样了?”

“啊,我今天刚签了。”

“给多少呀?

“(这个得保密的,我说了个略低的约数)XXX。”

……哎,干这一行也挺累的,能干多久,一年?

“(我直接??)我加油吧!争取多赚点钱。”


我还以为凭借室友关系,我们多少能成半个朋友呢。这么盼不得我好,我还以为来远房亲戚家了。

现在想想,这只是他在无聊的“酸葡萄心理”驱使下,做的一件稀松平常的无聊事罢,不必多想。毕竟在他的世界里,他从“211”本科保研过来,人生是走在上升阶段的;反观我是平跳,还不是保研的,想必只会读死书罢,社会能力应该不如他。

我自从上大学以来,就慢慢对攀比彻底失去兴趣,比如,我几乎不再玩竞技游戏,转而对以练级为主线的RPG兴趣渐浓。我越来越不理解,比起默默提升自我,为什么有人更喜欢通过践踏他人来挽尊——后者更像是一种无聊的孩童把戏。


Chapter 4

再往后推半年,也就是半年前。

这天,我一整晚睡觉被他吵醒了足足6次(没错,这位先生一直以来睡觉都不安分,鲜少考虑他人感受,经常发出各种动静——而关于这次事件,有歌谣曰:两点回寝,三点“熊二”怪叫(梦话),四点起夜,五点翻来覆去,六点龙咳,七点连环闹钟——长此以往,让室友即便戴了耳塞也还是苦不堪言)。我受不了直接早起拍门出去了。

这个点我和这位先生的关系还不是特别僵,他尝试和我交涉,给我微信写小作文。大意是:


我意识到吵醒了你很多次,但是其中只有两次明确是我的错,其他的我不明白为啥把你吵醒了,我们能不能进一步沟通解决问题。


读者是否觉得,这时候我应该和他好好谈谈,因为事情还有转机。不,我不这么觉得。有些问题我们已经翻来覆去地讲过了——比方说,连环炮闹钟这事,我就和他交涉了无数次:第一次给他看中科院公众号的文章,委婉告诉他闹钟不用设置这么多、这么频繁、这么反作息,会影响身心健康的;第二次和他约定好,非必要七点半前不要设置闹钟;第三次讲,你大清早闹钟没事,但是人都去洗漱了闹钟还没关,真的很吵;第四次……

到这里,读者应该能稍许理解我为什么选择冷处理,不再尝试指出他的问题或商议解决矛盾。我可不想佯装和他言好,因为我觉得这种要求他人予以配合的自我感动,无聊至极。我忙着毕业呢,没空给这种无聊的游戏当陪玩。

不过,我放弃了交流,也就默许了他我行我素。之后一直到毕业,我就没睡过几天好觉——尚且记得某天的凌晨四点钟,我被一股浓烈的狐臭味熏醒(多久没洗澡?),精神崩溃之际,我骑车前去实验室补觉,一只手拥着枕头打着伞,一只手扶着自行车车把,即便此刻暴雨滂沱。


Chapter 5

这也就难怪他能在毕业之际积蓄不少对我的怨气。因为他每天都像个怨妇,脑子里充斥着无聊的东西,也妄想别人和他一样无聊。

在他指着洗发水瓶子,向我说出最后、也是最无聊的一句话后,我的内心活动是:我还是别跟他掰扯他的一堆坏习惯、一堆“不是第一次”了,这只会让我变成我最讨厌的人。唯有沉默是最优解。

此后,我第一次在微信上删人,还查了一下怎么删才比较彻底。我迟疑了一下是否要在删他之前,给他留一些“忠告”。我的朋友说:“那必须留啊。”我最终还是直接删除了——“一击脱离”,感觉也挺无聊的。总之默默祝愿他能在无聊的世界中一直乐观、庸碌地生活下去吧。

以上就是我的“退宿比答辩完还高兴”事件。三年间,我致力于跳出这个身处的、与我价值观格格不入的空间,其中极重要的一点就是,不用再和无聊的人同处一个屋檐下。从各种结果来看,我想我应该做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