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幕

我是个生活在危险中的人。危险是我的家常便饭,正如刚才所说的,是我生活的一部分。我活在暴风雨里,而在微风中却感到窒息。可以大言不惭地说,只有激烈的酷夏和寒冷的严冬才适合我。这种风和日丽的小阳春,对于我只能是毒害。因为在这样的日子里,我的体内必须同时备有灼热的炎夏和冰冷的严冬。而自由就是这样的东西,它能使被小阳春天气欺骗而昏昏欲睡的人们清醒过来……我就是这么想的。我从来不吝惜自己的生命。


如今应邀来鹿鸣馆的外国人当中,有谁会像政府所希望的那样,重新认识文明开化的日本,并给予尊敬呢?他们都在心中暗笑,冷笑,把贵妇人看成艺妓,把那种舞蹈看作猴子跳跃。政府高官和贵妇们屈从的微笑,非但不会使得条约得到改正,只会增强他们的轻侮之念。你说对吗,朝子?我巡游外国方才感知,一个不具备自尊心的国民,绝不会赢得外国人的尊敬。勇士的闯入,虽说有些胡作非为,但他们敢给政府泼冷水,让外国人知道日本也有胆大包天之人,有了这一点,我也就满足了。


所谓政治,就是理解他人憎恶的能力,就是通过推动世上千百万只憎恶的齿轮来推动整个世界。因为比起爱情,憎恶更加强有力地推动人间……哦,对啦,请看那株菊花,枝条弯弯,缀满鹅黄的花瓣,乘微风而摇动。那就是园丁的丹魂和爱情造就出来的,不是吗?你要是这么想,你就不能成为一名政治家。政治家看这株菊花,是这么理解的:这菊花是因园丁的憎恶而盛开的恶之花,是园丁对少得可怜的工钱的不满,以及对我这个主子的憎恶。这种连本人也未觉察到的憎恶,凝结为一丝情念,一旦移于清雅的菊花枝头,就能开出美丽的花朵。所谓开花,就是散发复仇之香。画师也好,文士也好,凡属艺术,尽皆如此。极其力弱的憎恶,亦可孕育大朵的菊花。


专家阳奉阴违,虚情假意;而外行——您的妻子,向天地神明起誓。您究竟愿意相信哪一方呢?


第三幕

政治是没有真理可言的。政治知道没有真理,因而政治必须造就真理的仿制品。今晚,你传达的事态不会发生了。那种事态已经不存在了。然而,某种事态一旦消失,就必须亲手再造一个同样的事态来。这就是所谓政治,政治的要谛。


我所希望的旅行,越来越美好,越来越富于幻想性。就是说,既不需要火车,也不需要轮船的旅行。我住在这个充满虚伪的国家里,有时候心中浮现出大海对岸那平和有序的国度,树枝上总是结满闪亮的果子,阳光总是普照大地。每逢那时候,无论火车还是轮船,对我来说都太慢,太慢。当我心中浮现出那样的国度,一瞬之间,我就想身在其中;一瞬之间,我所幻想的果子的清香就要能变成现实的清香,我所梦想的日光一下子倾泻于头顶之上……否则,一切都来不及了。